硕大的雨珠倾泻而下,周围的景色在雨幕中朦胧。
位于圣彼德斯外郊的小路直通国境外的南方草原,被雨水浇湿的路面变得松软,脚边的泥泞让靴子的行动缓慢下来,从小路另一边走过来的商队正拉着载满商品的马车艰难前行,他们要赶在雨停之前到达王城,很显然他们的时间还很充裕,这场雨可能会下很久。
商队的成员大声的抱怨这糟糕的天气,艾莉娜没有在意他们,继续自己的行程。
摩马特尔湖泊位于南方边境区域,从王城出发一路向南移动,穿过王国南部草原再越过保加亚山脉就能抵达距离目的地最近的村庄——赫菲村,那里的村民和湖泊密不可分,村庄的传说和历史习俗都和那片湖泊有关,在战争时期村庄遭到魔物入侵毁于一旦,战后圣彼德斯王国立刻开始协助周边地区重建,赫菲村作为第一批重建计划中的村庄现在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荣,被魔物污染的湖泊在那时经神官之手重新变得清澈。
很多人慕名而去,对那片湖泊赞不绝口,艾莉娜在王城的书库里搜集了所有能够找到的文献,在正式踏上旅途之前做足了调查,可是即便如此心中对那片景色的憧憬还是让她感到激动,书页上用画笔描绘的湖泊景象纵使看过千百遍,也无法比拟真正呈现在眼前的景象,艾莉娜一直这样坚信。
披在身上的粗布兜帽衣完全被浸湿,寒冷包裹她的身体,艾莉娜自出城以后一直步行至此,启程前吃的东西化为体力和热量现在已经消散殆尽,她暗自祈祷再过不久就能走到一个有旅馆的村庄供自己休息,否则夜幕降临气温会进一步下降,连夜行走会为旅行增添许多困扰,最坏的情况甚至可能遭遇盗贼团的袭击,艾丽娜不认为那群人会使自己陷入绝境,但是想要全身而退也确实很困难。
行走的艾莉娜放缓脚步向前看去,一位身材瘦弱的男子正在拼命地推着一动不动的马车,他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古铜色皮肤表面的光泽如同刚刚清洗过的皮革,杂乱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他看起来已经和那个陷入泥坑的木质车厢奋战了很长时间,高大沉重的马车和他的体格相差甚远,仅靠他一个人想要把马车推出去或许不太可能,他也可以等到雨停后路面恢复再尝试,不过他急躁的样子告诉了艾莉娜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她把身上的包裹和神杖放到地上,快步跑到了男子的身边。
【要帮忙吗?】
男子身边素未谋面过的少女把双手放在了马车车厢的旧木板上,感到错愕的他点了点头,再次把手放在木板表面,并出于礼仪对她说道:
【谢谢。】
【我数到三,我们一起用力。】
【嗯。】
【一...二...三!!】
在艾莉娜数到「三」的瞬间,两人默契的近乎同时对车厢施力,陷入泥坑的车轮在两人的推动下渐渐地向前挪动,意识到保持现状是无法把马车推出去的艾莉娜迅速把肩膀靠在木板上,倾斜身体使全身的力气集中,男子见状也作出了同样的调整。
很快,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马车脱离了泥坑,他在确认车厢里面的货物完好无损后第一件事就是感谢这位帮助自己摆脱困境的好心人。
他快步走到艾莉娜的面前并向她伸出手,说道:
【非常感谢,帮大忙了,如果不是你的话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没事,举手之劳嘛。】
说着艾莉娜重新拿起之前放在地上的包裹和神杖。
男子看到她手上的神杖下意识地睁大双眼,他用手指了指艾莉娜手中的神杖,问道:
【那是神杖吗?...你是神官?】
因为不是需要可以隐瞒的事情,所以艾莉娜很快就予以回答:
【嗯,现在正进行远地考察,圣彼德斯教会的神官。】
说是不需要隐瞒,她还是把「远地考察」说出了口,毕竟想要不知廉耻的承认自己就是出来旅行的可能需要一定的勇气,艾莉娜目前还没有这份勇气,并且这么做未免太有损神官的名誉,作为一位训练有素教育有方的神官要考虑自己身上承载的信念。
神官在王城以外的地方是很少见的,甚至在有些人看来神官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必须用尽自己的全部去敬畏,但那只是局限于少数地区,至少眼前这位男子并没有那么过激的想法,不过遇到神官确实让他有些激动。
【竟然能在这种地方遇到神官,真是意外,请问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如果能帮上忙的话请务必让我帮助你。】
他的态度很快转变,变得异常的积极,神官是受所有人爱戴的存在,他的行为证实了这一点,艾莉娜作为神官虽然天赋秉然,但是遇到这种身份一下子被抬高的情况,即便是在情理之中也让她有些不太适应,要知道在教会里的人从来不会抬举自己,相反自己总是被言语攻击的对象(其他同届神官也是如此),说是培养神官要严格要求。
另外,伊洛迪好像特别喜欢艾莉娜,总是会在她身上挑一些其他人都会犯却没有受到责备和惩罚的错误予以严惩,她能理解伊洛迪的做法,这其中有很多复杂的理由。
因此,受到他人爱戴的艾莉娜只是羞涩地环顾四周,然后故作镇静的说道:
【问一下,距离这里最近的村庄在哪?...如果步行的话要多长时间才能到?】
男子下意识的把目光放到小路的前方,回答道:
【距离最近的是莫拉村,那里有可以休息的旅店,可是步行的话想走到那里就需要一些的时间了。】
【具体...是多长时间呢?】
【据我推测大概需要大半天吧,总之天黑之前抵达是不可能的。】
【这样啊......】
【现在还下着雨,步行也比较危险,不如这样吧?】
说完他笑着用手指向身后的马车车厢,说道:
【我刚好路过那里,如果不介意坐在货物中间的话,我可以把你送到莫拉村。】
【哎?真的吗?】
【嗯,举手之劳嘛。】
【感激不尽!】
步行的方式无法赶在天黑之前抵达村庄,这会让艾莉娜产生很多困扰,不过好在对方想着回报自己的帮助,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男子为她拨开了车厢的布门,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里面排列整齐的货物填满了狭小的空间,车厢地板上铺满舒适柔软的稻草皮,艾莉娜选择在货物中间一个体积较小的木箱上坐下,她把包裹和神杖放到脚底的稻草上,正打算长舒一口气时,一股凉意窜上脊背。
必须想办法取暖,她伸出食指,随即橘红色的火苗在指尖燃烧。
她集中精神向指尖的火苗灌输力量,只见火苗的势头逐渐增长,最后成为一团温暖的球状火焰,柔和的火光照亮漆黑的车厢,木箱的倒影在光芒的映射下若隐若现,围绕在四周的凉意很快便被驱散,她随即放下伸出的食指,球状火焰却依然漂浮在原本的位置,宛若一盏没有铁罩的油灯。
包裹里的物品基本上都被雨水沾湿,包括那本写满地点名称的书本,艾莉娜把书本放到最靠近火焰的位置,想要在第一时间把它烘干,雨水浸湿的书本若长时间不进行烘干会使上面的文字褪色模糊,这是艾莉娜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她感觉有些疲惫,不过时不时产生的颠簸让她不能如愿以偿,从出城到现在已经足足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理所当然的劳累考验着她的心智,她希望能尽早休息,按照自己启程前的计划来看到达那个湖泊需要将近五天左右的时间,这是忽略了突**况和天气变化得出的大致时间,若全部算上的话恐怕时间还会延长。
而那个湖泊不过是旅行的第一站,想要走完全部想去的地方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耐心和时间,恰巧艾莉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两样东西。
时间慢慢地流逝,车厢顶部雨水滴落产生的嘈杂声响逐渐平缓下来,被她摆在各个角落的物品已经全部烘干,她把物品依次收回包裹,用在行进过程中用几根稻草编成的细绳封住包裹,倾身拨开车厢的布门,看了看在马背上戴着草帽的男子,他身上的衣服完全贴合在了身上,雨水沿着草帽的边缘滴落。
艾莉娜一直呆在车厢里避开了雨水的洗礼,他却一直坐在马背上承受冷风雨水的攻击,即便这对于他这种生活在王城外地区的人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善于感同身受的艾莉娜还是产生了一种愧疚感,她望着男子的后背犹豫该说些什么,在斟酌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说道:
【还有多久才能到?】
男子听到问题后抓着帽檐想了半晌,回答道:
【很快了,天黑之前肯定能赶到。】
【你有在莫拉村休息的打算吗?】
【没有,把你送到莫拉村我还要继续赶路。】
【是吗...真辛苦。】
【家常便饭而已。】
她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于是把目光放到了四周。
两旁的树木整齐的排列,头顶乌云笼罩的天空被压缩成了一条径直向前的直线,淅淅沥沥的雨水由之前的肆虐变为细腻,穿过树木吹过路面的凉风吹动艾莉娜的长发,她静静地凝视远处那片如同天上城池般的浓厚积云,聆听周围枝叶奏出的美妙音律,这沿途的风景让她会心一笑。
她重新回到车厢,坐回之前的木箱上面,静静地等待马车到达莫拉村。
为了打发时间她把神杖拿到身前,空间狭隘让她无法自在的挥动它,从出了王城以后一直没能花时间去观察这件伊洛迪给自己的贵重送别礼,这把神杖在此之前一直都是作为教会最高神官伊洛迪的东西,如今落在自己手中,沉重的质感仿佛把物质本身的重量以及其中包含的意义一并压在了她的手中一样。
据说制成这把神杖的材料是传说中永远不会被破坏的「范德赛原石」,文献上对于这种材质的介绍很详细,不过时间过去太久艾莉娜基本上都忘掉了,唯有其不会被破坏这点清晰的记得,其次神杖顶端镶嵌在装饰部件上的宝石是伊洛迪自己提炼的成品,拥有上千种魔法术式记录在其中,相比较一般只能记录百种术式的神杖来说可以用相形见绌来形容。
对其他神官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艾莉娜并不这么想,她不认为越珍贵高级的神杖就是好的,实际用起来适不适合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就目前来看这把神杖光鲜亮丽的外观对她这位乳臭未干的小孩不是很友好,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莫名的抵触感,她预想在真正需要用到它的时候,一定是不得不去使用它的时候。
她再次用双手掂了几下,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时,她发现之前的疲劳感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艾莉娜重新把神杖放到一边,疲惫感再次占据她的意识,她开始怀疑自己用来保持清醒的力气全部用在了去观察这根分量十足的神杖上面,不过这种怀疑很快就在脑海中消散,因为她不想去在意,也没有力气去思考琐事了。
马车已经进入相对平缓的地段,她不会再因为颠簸而无法入睡,距离到达目的地还需要些时间,即便不知道具体还有多久她也能断定这些时间用来稍作休息完全没问题,她看着透过车厢布门细小的缝隙照射进来的微光,任由疲劳侵占自己的身体,最后缓缓地闭上双眼。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马车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布门间的缝隙也不再有光透进来,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于是她活动了几下自己坚硬酸痛的脖子和后背,拿起脚边的包裹和神杖拨开了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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